关爱留守儿童，司法保护发力

贵州省习水县7名小学女生遭性侵的消息近日经媒体曝光，再次引发社会对留守儿童这个群体的关注。在这起性侵案中，受害儿童年龄在4岁至11岁之间，大部分为留守儿童。该案目前已由遵义市检察院审查起诉。 

一线调查:涉罪未成年人中留守儿童比例高 

由 于对留守儿童的摸底统计很缺乏，记者在采访中没有得到最新精准数据。目前只有全国妇联2013年5月发布的《我国农村留守儿童、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 告》提到，全国共有6102.55万农村留守儿童，占农村儿童总数的37.7%，占全国儿童的21.88%。这组数据是根据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样 本数据推算得出的。 

没有父母陪伴的童年，很多孩子不仅无力抵御外界凶险，而且容易形成冷淡、缄默、孤独等性格特点。2014年发布的《中国留守儿童心灵状况白皮书》就指出，留守儿童往往有严重的自卑感，但又有明显的自我中心倾向，大多数儿童对父母充满怨恨，盲目逆反。 

最高人民法院2012年曾透露，留守儿童犯罪率约占未成年人犯罪的70%，而且有逐年上升的趋势。记者通过对四川、贵州、河南等劳务输出大省检察机关的采访，发现在各地办理的未成年人案件中，留守儿童犯罪比例普遍偏高。 

据 不完全统计，四川省农村地区的留守儿童约有692万人。该省检察院未检处副处长陈王莉向记者介绍，留守儿童经常受到少量财物和利益的引诱，遭受性侵。在性 侵、猥亵儿童案件中，留守儿童被侵害的比例很高。同时，留守儿童由于缺乏家庭监管，法律意识淡薄，容易引发犯罪。在四川省检察机关近年办理的未成年人犯罪 案件中，留守儿童犯罪人数约占未成年人犯罪人数的80%。 

贵州作为劳务输出大省，目前因父母外出务工滞留在农村的留守未成年人基数较大。 2014年《贵州蓝皮书》中的数据显示，2013年贵州省在校中小学生为658万人，农村留守儿童约为240万人，在校生留守儿童为98万人，学龄前留守 儿童约150万人，占留守儿童总数的60%。 

据贵州省检察院未检处处长宋勇介绍，自2014年1月至今年6月，该省检察机关办理留守儿童犯罪案件164件206人，罪名集中在盗窃、抢劫、故意伤害、寻衅滋事等，其中盗窃案件数量居首位;办理留守儿童受侵害案件151件176人。 

河南省也是劳务输出大县，2013年底，沁阳市检察院分析了近5年来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发现涉罪未成年人中，近九成为留守儿童。在这些涉罪的留守少年中，有90%是初中辍学或者毕业在家。 

办案感触:孩子们最不愿被贴上“留守儿童”的标签 

陈 王莉办理过很多未成年人案件，有一起杀人案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案发时，兄弟俩一个16岁，一个还不满13岁。因为父亲坐牢，母亲在他们幼年时就喝农药自 杀，两兄弟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爷爷长期酗酒，无暇照看孩子。一天，爷爷给了100元打发兄弟俩外出打工。两人觉得钱不够，就想着抢些钱再去打工。于是， 两人晚上便持刀去抢代销店，开店的老太太被兄弟俩连砍数十刀。在两人行凶过程中，老太太家中的两个留守儿童目睹了全过程，兄弟俩拿了钱之后，还安抚那两个 孩子，并哄其熟睡后才离开。 

“犯罪手段极其残忍，但是这两个孩子又有向善的一面。”陈王莉说，从犯罪行为可以看出，导致他们走上犯罪的，除了自身原因外，跟他所处的家庭环境以及监护人未尽监护责任密不可分。 

河南省沁阳市检察院未检办主任李玥言，在未检科工作了3年多，在办案中她感觉到，这些孩子最不愿意被贴上“留守儿童”的标签，因为在他们心里，“留守儿童”属于另类，是没人疼爱的孩子。 

“一般孩子到了14岁到18岁这个年龄段，再对他们进行思想引导、说服教育，很难在短时间内产生效果。”李玥言说，其实“留守”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监护人不具备监护能力，或者根本没有履行监护责任。 

《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强调，父母因外出务工或者其他原因不能履行对未成年人监护职责的，应当委托有监护能力的其他成年人代为监护。但是，目前我国还缺乏判断监护人监护能力的措施和机构。 

检察官在行动:努力借助平台宣传法治、发现线索 

2012 年3月，十一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决定》，修改后的刑事诉讼法增设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诉讼程序”专章，为 更好地保障未成年人的诉讼权利和其他合法权益，全国各级检察机关相继设立了未成年人刑事检察工作办公室，拥有了专门关爱未成年人的检察队伍。 

河南省沁阳市检察院未成年人刑事检察工作办公室成立于2012年10月。考虑到留守儿童犯罪比例偏高，该院提出了以“检察蓝”为代号，以未检办为主，其他部门配合协作的关爱留守少年成长的行动计划。 

李玥言介绍，未检办成立后，该院领导做了大量协调工作。包括向公安机关了解当地留守儿童的具体情况，到教育部门了解在校留守儿童现状，与民政部门、妇联等部门沟通，并请求在举行关爱留守儿童活动时能够介入。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该院在办案中发现，留守儿童的心理更需关心和爱护，但非在校的留守儿童较为分散，很难开展犯罪预防工作。他们希望能够借助各种平台，依托社会组织开展活动的机会，对留守儿童进行犯罪预防宣传。 

沁阳市有个青少年素质实践教育基地，每周这里都会有500名学生到基地轮训。检察院看准机会，在教育基地建立了沁阳市检察院青少年法治教育基地，并固定每周四到基地为500名学生献上法治讲座。李玥言说，长此以往，所有在校学生都能了解犯罪的严重后果，有效防止被侵害。 

经过将近两年的运行，“检察蓝”行动关爱留守少年成长计划的成果初步显现，该院查办的涉罪未成年人从去年的37人下降到今年的9人。 

在关爱留守儿童活动中，最难开展法治教育的是辍学的留学儿童，而这个群体又是犯罪的高发群体。沁阳市检察院将协调乡镇，摸清留守儿童的底数，继续依托平台将留守儿童聚集起来，向他们进行法治教育。 

近期发生的多起性侵留守男童的案件引起四川省检察机关的注意。由于这类案件不太容易被发现，一般发现时，孩子已经感染上性病。而且这类案件因为时间久，不好取证，难以打击犯罪分子。 

陈王莉表示，四川省检察院将与医院和乡镇政府联动，一旦发现线索，及时向司法机关报案，以便尽快破案，严厉打击犯罪分子。 

在侵害结果发生之后再介入侦查，还是没有达到预防犯罪的效果，而且由于缺乏相应的政策扶持，后期帮教难以到位。陈王莉说，检察机关即便对涉罪留守儿童不捕不诉，如果他们的监护人继续不能够承担起监督责任，仍然会导致这些孩子再次犯罪。 

2014 年12月，民政部会同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印发了《关于依法处理监护人侵害未成年人权益行为若干问题的意见》（下称《意见》）。《意见》 明确了在遗弃、虐待、暴力伤害未成年人等七种情形下，法院有权撤销监护人的监护资格。这也是我国首次建立起未成年人行政保护与司法保护衔接机制，相信这项 制度能够在督促监护人履行监护义务方面发挥作用。 

代表声音:创建“一十百千万”工程保护留守儿童 

几乎在每年全国两会期间，都有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提出涉及农村留守儿童保护问题的建议。 

第十一届、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贵州省文联副主席姚晓英，近年来一直呼吁关注外出务工人员的权益保护。自从毕节5名儿童惨死事件发生后，她开始思考这些将子女留在家中的务工人员的监护人责任问题。 

姚晓英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迫使很多务工人员将子女留在老家的原因是经济或教育问题，但部分不发达地区结婚低龄化，造成年轻父母在尚不知如何承担家庭责任时便生儿育女，他们疏于对子女的抚养责任，一味地“将一个个孩子扔给父母”，这对老人和孩子都不公平。 

“父母责任与义务履行尽管已有规定，但执行规定的意识需要得到强化。”姚晓英表示，很高兴看到《意见》的出台。但《意见》规定还较宏观，缺乏可操作性，她建议各地检察机关尽快制定具体的实施细则，确保监护人充分发挥监护责任。 

北 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市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主任佟丽华认为，解决留守儿童最核心的问题是，谁来保护留守儿童?“在长期调研的基础上，我认为最可行的办 法是在农村发展人才，专门做留守儿童工作。”他建议创建“一十百千万”工程，通过政府购买服务，建立解决乡村留守儿童问题的有效机制。 

什 么是“一十百千万”工程?“一”即在全国每个县级层面成立一家专职做儿童工作的社会组织;“十”即在每个社会组织中至少培养配备十名包括社工、心理咨询 师、法律工作人员在内的专业工作人员，专职从事儿童保护工作;“百”是发展一百名能够积极有效发挥作用的志愿者;“千万”，是希望志愿者力量不断扩大，发 展到成千上万名爱心志愿者。 

佟丽华算了一笔账:一个县成立一家专职照顾留守儿童的社会工作站，10名专职人员，由政府购买服务，一年支付50万元给该社工组织，每 个县发展100名专职志愿者，每人每年由政府支付5000元，加在一起100万元。全国2800多个县，中央财政补贴拿出30多个亿就能开展这项工作。这 110名由政府购买服务的专职人员和专职志愿者，将会给每个县的留守儿童工作带来实质性改变。 

据了解，河南省洛宁县已经试行“儿童福利主任”机制，即聘请当地乡村教师、村干部做保护留守儿童的爱心志愿者，政府每人每月补贴450元。这些儿童福利主任在看护留守儿童方面发挥了很好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