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满脑瘫孩子被救打倒施救医生

罗医生展示陈某写的道歉书。

11月3日，陈先生的孩子一出生便发生重度窒息，被护士告知“没心跳没呼吸”，陈先生决定放弃孩子，但其后医生却将孩子抢救回来。几天后，医院检查出孩子有缺氧缺血性脑病，陈先生非常气愤地将当时抢救孩子的医生罗某打倒在地。   

昨天上午，在市二医院住院部妇产科7楼医生办公室，记者碰到来医院拿妻子脐带检查报告的陈先生，其承认打了医生，并已对罗医生道歉，但对于罗医生，他仍耿耿于怀；而罗医生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则表示自己无法原谅陈先生的做法。

出生时重度窒息 医生抢救成功

据陈先生介绍，11月3日凌晨，妻子肚子疼，因为是第二胎，觉得刚开始疼，应该没有那么快生，当时并不是很在意，凌晨3时许，妻子肚子疼得很厉害，于是他自己开车将妻子送到市第二人民医院妇产科，当时医生看了后，马上给他们安排急诊。

据当时接诊的罗医生介绍，陈先生的妻子是在凌晨4时多来到医院的，产妇的情况很正常，胎儿也已足月，不过在做检查时，发现胎儿不正常，胎心率只有74，而正常的胎心率应该在120―160之间，羊水3度污染，初步判断胎儿有窒息情况，当时马上把孕妇安排到急诊。

而产妇生产过程十分顺利，大概在入院30多分钟后，婴儿就诞生了，但呼吸和心跳都不正常，非常危险，评分只有2分。按照规定，评分3分以下的婴儿属于重度窒息，当时罗医生像往常一样，让护士去通知家长。罗医生表示，这种情况护士通常会说“孩子极有可能会不行。”至于具体护士怎么说他在产房里根本就不知道。

“护士回来就说家长说孩子不要了。”罗医生说，但当时婴儿经过他的插管抢救约3分钟，呼吸和心跳都正常了。

“如果那会把孩子的气管拔掉，那等于是我杀了这个孩子。”罗医生说，婴儿生下来后，除了交待护士出去告知家长，自己就忙着抢救婴儿，很快就救了过来。他表示，孩子只要生下来有一丁点希望，作为医生，就都要尽全力去抢救，更何况那会孩子还有心跳和呼吸。而经过抢救后，评分也从2分升到6分(满分为 10分)，表明小孩还算正常。

“护士说孩子没呼吸，我说不要了”

而据陈先生回忆，入院检查后，罗医生就多次告诉他，小孩窒息很久了，即使生下来，也是个大白痴，在将妻子推进产房时，也当着妻子的面那样说。小孩出生后，有个护士走了出来，告诉他“孩子没呼吸没心跳”，当时他就告诉护士“这个孩子我不要了，只要妻子平安就好。”护士回去大概10多分钟后，把小孩抱了出来，发现孩子活生生的，当时他就将小孩转入新生儿病房。

不过，罗医生表示，自己并没有向陈先生说过孩子生下来就一定会是个大白痴，检查结果出来后，他只是将最坏的结果告知陈先生，当时是说“孩子出生后，可能会是白痴、脑瘫甚至死亡。”罗医生表示，这只是正常的告知而已。

市第二人民医院相关工作人员则表示，护士当时是如何告知陈先生的，目前还不清楚，也有可能护士在跟小孩家长沟通时使用的语言没有考虑到家长当时的感受，有欠妥的地方，在此向家长表示歉意，但医院在陈先生妻子生小孩这个问题上，并没有违规的地方，医生也是在尽忠职守去抢救孩子的生命。

检查出脑病 家长对医生动粗

“当时他(陈先生)怒气冲冲地上来，一下就把我撂倒在地上”。罗医生说，11月8日上午10时多，他在住院部7楼妇产科的医生办公室正和患者谈事，陈先生突然冲到他眼前，一手就把他撂倒在地上，等他反应过来，陈先生又冲过来打他，被他躲开了，旁边众多医护人员将陈先生死死抱住，他才得以脱身。后经检查，他的手上和腿上有多处地方擦伤。

罗医生说，陈先生被同事给抱住后，不断骂他“你这个没有医德的狗屁医生”，弄得他一头雾水，因为陈先生的小孩在3日那天就转入5楼新生儿病房，跟自己不同个科室，几天来一直都没有见过陈先生一家，不知哪里得罪了陈先生。

“当时看到核磁共振的检查结果，我就来气。”陈先生说，11月6日，医院给小孩做了脑部核磁共振检查，11月8日上午拿到检查结果，发现孩子有缺氧缺血性脑病。这基本等于宣判孩子脑子有问题了。

陈先生表示，当时自己越想越来气，生小孩前，罗医生就说孩子生下来是个大白痴，生下来后，护士又说孩子没呼吸没心跳，当时自己说不要了，医生还要把孩子给抢救过来。现在是个脑瘫儿，对家人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对孩子来说也是痛苦的。一气之下，就想把罗医生扁一顿。

“对于别人来说，生小孩是个欢天喜地的事情，自己小孩生下来已经一个星期了，对亲戚朋友都不敢说。”陈先生说，至今他都不敢把小孩的事告知亲朋好友。而孩子在前天就已经带回家了，看上去跟正常小孩没什么两样，但第一年很关键，现在要固定打脑部营养针，至于能否康复，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医生家长仍未解心结

11月9日，经过派出所调解，陈先生向罗医生道歉。昨天上午，罗医生出示了道歉信。不过，两人的矛盾并没有就此结束。

陈先生告诉记者，前天上午，他给儿子送母乳的路上，突然接到老婆电话，说有个男子打电话给她，把她臭骂了一顿，话语也很难听：“说她生了个脑瘫儿，还不如去死算了等等。”陈先生表示，知道其妻子电话号码的人不多，其怀疑是罗医生所为，而前天，他还接受了派出所的调查，说有人报警说他要“掐死自己的儿子”，“我觉得有人在诬蔑我”，陈先生说。

“报警电话是我打的，但我绝对没有打电话去骂他老婆。”罗医生说，自己一直很担心陈先生会因为孩子被检查出有脑病而做出不理智行为，因为这个病还是有机会康复的。所以自己在前天打了报警电话，告诉警方“如果孩子出现生命危险，不排除与孩子的父亲有关系。”

市民看法

于理，打人不对于情，值得同情

如果家里有个脑瘫小孩，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作为父母来说，将要付出比对正常小孩更多的耐心乃至心血，承担起照顾抚养的重任。因为脑瘫儿一般生活不能自理，语言也存在障碍，基本需要随时有人看着。市民刘小姐认为，在此事件中，陈先生固然值得同情，每个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小孩健健康康，不幸落在他身上，压力可想而知。但同情归同情，并不能抹去淡化他打医生的责任，心情难受可以理解，但不能迁怒于医生，把心里的不悦发泄在医生头上。“不管怎么说，医生也是尽职尽责把小孩从生死线上抢救过来，虽说救死扶伤是医生工作职责所在，但家属理应表达谢意。”市民刘女士议论说。

有法律界人士认为，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有个脑瘫孩子，是长久的不幸。每个家庭成员都会牵涉其中，蒙受困难和痛苦。作为一个父亲母亲，面对如此灾难，如果没有得到家人的理解和安慰，或者受到谴责指责，会加剧这种崩溃。在婚姻家庭关系中，归责心理是最常态的心理特征，出现问题后，一方总是迁怒于人，却否认自己的过错。家庭悲剧多在这种心理状态下发生。比如，此前发生在母亲抱着脑瘫儿在莲花山投湖自尽儿溺亡母获救的极端个案。深圳平时也不乏脑瘫儿被弃医院、被弃街头、被弃福利院门口的个案。

对话医生：

家长是迁怒于我

昨天中午12时许，在市二医院住院部726房，提起被陈先生打的事情，罗医生仍然很气愤。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陈先生说是在听到你说“生下来也是个大白痴”和护士说“没呼吸没心跳”后，才决定不要孩子的，你是怎么看的？

罗医生：首先，我没有说过“生下来是个大白痴”那样的话，他有这样的想法可以理解，但是从医生的角度出发，即使孩子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我们都不会放弃，我就算不是医生，是个路过的人，我同样会去救人，当时我也是忙着抢救孩子，根本无法顾及外面陈先生是怎么的态度。

南都：你以前有接生过这种情况的小孩吗？

罗医生：有！有活得很好的也有脑瘫的。

南都：像这种严重窒息的婴儿得脑瘫的几率有多大？

罗医生：很大吧。

南都：你认为他打你的原因是什么？

罗医生：他认为孩子是个脑瘫儿，他不想要，而我又把孩子救活了，所以迁怒于我；当时打我的时候，我们两人被人抱着后在那对骂，我骂他“畜牲”，他骂我没医德，说我明知道孩子是脑瘫，为何还要把他救活。

南都：他也向你道歉了，并表示要照顾好孩子，你还怪他吗？

罗医生：以后他对孩子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就一句话就能改变的吗？我只是想提醒大家这个问题罢了，反正我是无法原谅这样的父亲。

家长：

医生的话触怒了我

昨日下午3时，南都记者在离市二院不远的梅龙天桥再次见到陈先生，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事情既已过去，该道歉的也道歉了，他说现在只祈求小孩健健康康，全力配合医院的治疗。在他看来，医生说的那句“小孩生下来是个大傻瓜，大白痴”触怒了他，在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从而导致打医生事情发生。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这是你的第一个小孩吗？

陈先生：不是，第二个。我还有个儿子，2007年12月26日出生的，今年快四岁了，在湖南湘乡老家父母带着。我一直想要两个小孩，所以便生了第二胎。

南都：此前有没有做产检？

陈先生：有做的。在市二院做的。就在小孩出生的10多天前，还在龙华医院做了一次，一切正常。

南都：最后一次在哪做的？结果如何？

陈先生：最后一次还是在市二医院做的，就在临产当天，检查后医生说有点问题。

南都：什么问题？

陈先生：胎儿有点缺氧。现在回头分析，可能是脐带出现血栓，营养供给不足。此前所做的产检项目不是那么多，那么全面，没有及时发现。

南都：医生有没有告诉你会有什么后果？

陈先生：说了，可能会是个大傻瓜，大白痴。

南都：这是医生的原话？

陈先生：原话。姓罗的男医生说的(也就是他后来打的那位医生)。听到这话我当时很气愤。

南都：那你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陈先生：只能接受现实。但问题是，11月3日凌晨，小孩顺产出生了，是个男婴，重四斤半。护士突然跑出来告知说，小孩没心跳，没呼吸，情况很严重。

南都：听到这句话，你当时什么反应？

陈先生：我当时理解为，既然没有心跳，没有呼吸，那小孩肯定救不活了。我想放弃，让小孩自然夭折。

南都：可罗医生说，情况出现转机，小孩后来救过来了。

陈先生：是的，其实小孩没出生时，我就想放弃，生下来我想不要，要了也没什么意义。当时只祈求大人平安。

南都：救过来后呢？

陈先生：救过来后，我看到小孩活蹦乱跳的，很高兴，赶紧让护士把小孩送到新生儿科。

南都：人家医生护士把你小孩抢救过来，你应该感谢才是，为什么后来又要打医生？

陈先生：8日上午做了检查，小孩得了缺氧缺血性脑病，而且还是重度。其实也就是重症脑瘫。我一下子火了，想到此前医生说的那句生下来也是个大傻瓜、大白痴那句话，一时动怒在医院办公室动手打了下罗医生。

南都：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不好？

陈先生：我不叫医生你救，你救了，现在却又告诉我小孩是个脑瘫。罗医生当时态度很不好，所以我打了他。

南都：在抢救小孩这件事上，你觉得医生和医院有责任吗？

陈先生：没有。能有什么责任。

南都：对医生，对医院，现在你的态度是？

陈先生：没有了当时的埋怨，现在只有担忧。担忧小孩以后健康与否。如果不健康，是个脑瘫，对我全家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毫无疑问是个巨大压力。

南都：但现在检查出的结果似乎不太乐观。

陈先生：我也接受了这一残酷事实。如果小孩不健康，不排除告医院，我也问了别人，肯定是告不赢的。所以有点矛盾。

南都：这件事落在谁家都是不幸。

陈先生：已经这样子了，我还能怎样？只希望小孩大脑没有问题，一切ok，全力配合医生康复治疗，脑瘫一岁前是治疗关键期。南都记者陈思福 陈铭 　摄影：南都记者陈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