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前教育能否走出涨价“怪圈”

距离5月份还有1个多月，3岁的女儿即将上幼儿园，住在广州越秀区小北路的谭鑫已经在“走动”了。

谭鑫所在小区内有家民办幼儿园，附近有家中英文私立幼儿园，稍远一点的是一家公办幼儿园，由于教学条件好、师资队伍强、保育费低廉，几乎附近所有的家长都想挤进这所公办幼儿园，“要有关系，另外每年还要交1万元的赞助费。”谭鑫说。

不光是广州，在北京、深圳、上海等大城市，一场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竞争亦日趋激烈，类似谭鑫的纠结随处可闻。

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由学前教育引发的讨论近乎白热化，地方政府高额补贴公立幼儿园而对民办幼儿园不闻不问，引发广泛争议。

这在广东省教育厅基础教育学科指导委员会委员傅荣看来，所有对于学前教育争议的背后，是十多年来，过于强调学前教育的非义务性质，忽视其基础性、公共性和公益性的结果，学前教育在全国范围内逐渐“民进国退”，目前已经成为各级各类教育中最薄弱的环节。

重“公”轻“私”

谭鑫对比了一下，她家附近的那家公立幼儿园保育费为270元/月，小区内那个民办幼儿园为1000元/月，中英文幼儿园为1500元/月，每个月还要另交280元的伙食费及350元的校车费，如果周六周日临时看管，需要100元/天。

缘何公立、集体和民办幼儿园之间的保育费相差如此之大？广州两会期间，提交给广州市人代会审议的部门预算显示，全市8所公办幼儿园获得财政补贴达到5754.44万元，补贴总额比去年增加了600多万元。早在2009年，广州被发现9所机关幼儿园当年获财政补贴6000万元，一度饱受质疑。对此，广州市财政局表示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不只是广州有，随着体制逐步理顺加以解决，补贴将逐步取消。但两年过去了，这些补贴不但没有取消，反而逐年增加。

就整个广东省而言，广东省政协委员吴翰、吴潭伟调查发现：广东省享受财政预算全额和差额拨款的幼儿园约410所，不到总数的4%。

事实上，就算是享受了财政拨款的公办幼儿园，仍然有较大的经费缺口。傅荣调查发现：公办幼儿园保育费收费标准从2000年至今未进行调整，比如省一级幼儿园为270元/月，幼儿园每年都需向财政部门申请困难补助来支付人员的工资和津贴。

而对于同为公益性事业的大量集体幼儿园和民办幼儿园，财政基本没有投入，广州12个区(县级市)中，有近8个对民办学前教育的投入为零。

《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走访了广州市天河区棠下棠东片区的一个民办幼儿园，其负责人钱园长介绍说，下一个学期其保育费要提升200元/月左右，达到2000元/学期。钱园长满腹苦水：“现在物价这么高，蔬菜、水果都提价了，如果保育费不跟着提价，我们都亏本了。”而为了能够维持盈利的状态，该民办幼儿园每个班的人数明显较多，其附近有个村集体幼儿园，每班不过二十来人，而这所幼儿园每班最多达到40多人。

财政投入不平衡，民办幼儿园只能通过提价、扩大招生来维持生计，同时，民办幼儿园收费属自主定价范畴，其拟定和调整收费标准，依靠市场调节，园方调价后，到物价局备案后，公示15天即可按新标准收费。

傅荣告诉本报记者，公私幼儿园差别化的对待，在全国范围内普遍存在，造成了个人和政府的成本分担比例不尽相同，公办幼儿园主要由政府负担，家庭只承担极少的一部分；而民办幼儿园基本上由家庭承担成本费用。

另外，根据国家规定：民办托儿所、幼儿园可以免征营业税，但在实际操作中良莠不齐，中国民办教育协会学前教育专委会理事、东莞宏远外国语幼儿园园长舒华英此前就抱怨，东莞部分镇街向民办幼儿园征取的是企业营业所得税，高达民办幼儿园净利润的25%。

纠结的涨价“怪圈”

一边是民办幼儿园师资队伍不稳定、不可承受之昂贵学费，另一边是公办幼儿园教学条件好、师资队伍强、保育费低廉，家长们自然趋之若鹜，希望挤入凤毛麟角的公立幼儿园。入园之难，每到5～6月份幼儿园开始招生的时候就可见一斑。

在北京，为了能够进入昌平区某家公立幼儿园，曾有家长从当年5月底就排起了长龙，其中不少家长已经等候了九天八夜，帐篷、行军床、竹椅统统派上用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家齐上阵给孙子排队报名。

在深圳，一位没有进入南山区某公立幼儿园的家长在网上愤然留言：申请交了，好长时间没有回信，最后才知道，该幼儿园要安排政府系统和教育系统的小孩，此后通过朋友找了关系，结果被告知找的关系不够硬。

迫于形势，谭鑫不得不提前谋划，她告诉本报记者，她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够动用的人脉网，甚至包括商业机构，“现在有些人专门帮忙进入家长指定的公立幼儿园、小学或者中学，但中间的介绍费要好几万元”。

不仅公立幼儿园，甚至连集体幼儿园都很难进去，钱园长告诉本报记者，附近那个村集体的幼儿园，即便户口在本村所辖区域，都很难进入，该园主要接收该村本地段村民的小孩，放出来给其他户籍儿童的名额少之又少，更不要说没有本地户口的小孩了。

而本报记者走访该集体幼儿园，被一位老师告知，今年的大中小班的名额都满了，等明年吧。

随着学前教育逐步社会化，公办幼儿园数量缩减，民办幼儿园迅猛增长。据傅荣透露，2010年统计数据显示，广州在册幼儿园1532所：公办幼儿园119所，仅占全市幼儿园的7.77%；集体办幼儿园115所，占7.51%；民办幼儿园1298所，占84.72%。

而本报记者统计深圳的数据显示：2010年，深圳全市1009所幼儿园中，公办幼儿园59所，占比6%，民办幼儿园950所，占比94%。江苏常州市192所幼儿园中，公办幼儿园占10%。

公办幼儿园、集体幼儿园难进，反过来又提高了民办幼儿园的收费意愿，从而形成一个“没有最贵、只有更贵”的怪圈。此前，位于广州市白云区某家幼儿园“一年日托费”4万元，“一年全托费”6万元天价保育费引来一片声讨。

挤不进公办、集体幼儿园，又上不起条件好的民办幼儿园，不少孩子只好去条件差的民办幼儿园乃至无证幼儿园。市场需求较大，无证幼儿园屡禁不止，无证幼儿园经费来源无保障，条件简陋、教学设施匮乏，安全隐患巨大。据调查，仅天河区就有71所无证幼儿园。

类似于广州、深圳这类大城市，外来务工人员越来越多，他们的孩子面临本地入读的尴尬选择，本报记者从此前广州市天河区“两会”上获悉的数据显示：2010年天河区入园学位数缺口达2048个，而到2013年，天河区入园学位数缺口将达8754个。

师资队伍堪忧

在整个学前教育的复杂体系中，除了家长在三种形态幼儿园间纠结外，幼儿教师群体也是一个矛盾的源泉。

近年来，中国的师范教育体系开始从“三级师范”转向“二级师范”，逐渐取消了培养幼师的“中师”这一环节，使得幼儿教师尤其是民办幼儿园教师的学历、职称水平偏低。

本报以广州的数据作为样本来观察，2009年，在广州21179个专任幼儿教师中，大专以上学历的幼儿教师13668人，占教师总人数的 35.07%；未评职称的教师13612人，占教师总人数的64.23%。其中，公办幼儿园中未评职称的教师614人，占公办幼儿园教师总数的 19.77%；民办幼儿园中未评职称的教师12998人，占民办幼儿园教师总数的71.92%。

专任教师持有教师资格证的比例偏低。2009年，广州21179名专任幼儿教师中，持有教师资格证的教师为9895人，占教师总人数的 46.72%。其中，公办幼儿园中持有教师资格证的教师2757人，占公办幼儿园教师总数的88.76%；民办幼儿园中持有教师资格证的教师7138人，仅占民办幼儿园教师总数的39.50%。

民办幼儿园教师的收入也明显低于公办幼儿园教师，低工资之下，是幼儿教师的高流动性，民办幼儿园更难以招收到具有较高学历及水平的幼儿教师。广州的公办在编教师平均月收入5000元左右，公办临聘教师为2500~3500元之间，但民办幼儿教师的平均工资仅为2000元左右。

为何待遇相差如此之大？钱园长告诉本报记者，教师工资对于民办幼儿园来说，是两大块成本之一，另一大块成本是房租。

她给本报记者算了一笔账，幼儿园都有大中小三种班，算下来就是10个班，每个班配2个老师，就需要20个老师，每个老师2000元/月，一个月下来，仅教师成本就要4万元。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政府补贴的民办幼儿园来说，4万元是不小的成本，还要加上房租、水电费、设备更新费等，都只能依靠保育费。”钱园长说，为了节约人力成本，他们一般招收刚刚毕业的中专或大专生，薪水2000元左右，通常由几个具有经验的老教师带教年轻教师，慢慢也就上手了。